《意见》在基层知晓率不高，留守儿童家长责任意识薄弱，还有孩子寄宿家教家

不少地方部门协同联动强化家庭履责意识，制定政策支持农民工返乡就业创业

去年儿童节之前，浙江出台《关于加强农村留守儿童关爱保护工作的实施意见》（以下简称《意见》），为全省11万留守儿童送上节日大礼。这是浙江第一个关于农村留守儿童工作的指导意见，其中着重强调了家庭的主体责任。

一年过去了，各地对这份“大礼”的接收情况如何？近日我们就此进行了采访，发现各地对《意见》的落实不尽相同。

校长说

“学校设置再多的制度，给予再多的关爱，都比不了父母家庭给予的。对于这些孩子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家庭了，关爱留守儿童，一定要强调父母的责任。”

记者调查

学校留守儿童占比最多时超九成

耿直校长提出“家长责任制”

“不管是学校还是亲戚，都没办法代替父母，家长的责任太重要了。”对这份《意见》，台州黄岩茅畲小学校长戴飞洪算是深度参与，“关于家长责任，我还重点提出过建议。”

从黄岩区到茅畲乡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道路还算平整，两旁有平整的土地。一入乡，最显眼的建筑就是茅畲小学，校舍明显比旁边的房屋新上许多。戴飞洪指了指学校周边的民房，“这里，很多开着家教班，留守儿童就住在里面，最多的一家住了三十几个孩子。”

2013年，戴飞洪从一所民工子弟学校调入茅畲小学。“民工子弟学校的孩子生活可能会清苦一些，可爸爸妈妈在身边，精神上是快乐的，这里的学生精神上更苦一点。”戴飞洪从二层的办公室望向操场上嬉戏的孩子们，“这里58%是留守儿童。”因为统计口径不同，2014年时，学校里的留守儿童占比甚至超过九成，是台州留守儿童最多的一所小学。

茅畲乡是远近闻名的“西瓜乡”，不是当地盛产西瓜，而是当地人外出大多是去种西瓜。“近的在上海、江苏，远的还有跑到新疆去的。”副校长徐华霖深知留守儿童心中的苦，因为他也曾是一个“留守儿童”，“每年11月，这些孩子的父母就会集中返乡，可到了12月就又出发了，还有一些过年都回不来。”

对留守儿童来说最重要的是家庭

曾有孩子走十多公里山路找外婆

从徐华霖口中，我们听说了一个留守儿童的故事：主人公是该校四年级的一名学生，父母常年在外地种瓜，就把他交给年迈的爷爷照看。男孩读三年级的时候，老人在夜里看电视时悄然离开了人世。爷爷离世后，男孩的“归宿”就是学校周边的家教班。

“其实他心里十分抵触。有一次，他背着书包，独自徒步走了十多公里山路去了外婆家里。”徐华霖至今想起来仍心有余悸，“我们找了他三个多小时才找到。”

徐华霖后来了解到，这个学生的家长半个月一个月才给孩子打一个电话，每次电话里都说快回来了，可一直没回来，“这个学生也和父母说过不想住家教家里，之前也从家教家里跑出来一次，有时候整夜待在学校不肯回去，可他的父母都没有太在意。”

2015年，《关于加强农村留守儿童关爱工作的指导意见》召开征求意见会时，戴飞洪作为校长代表作了发言。会上，他讲述了这件事情，参会人员均唏嘘不已。

“想想都后怕，孩子一旦出点意外怎么办？”通过这件事情，戴飞洪意识到一个问题，“虽然留守儿童大多数时间是在学校度过的，学校对这部分孩子的身心健康负主要责任，但作为家长责任一样重大。”因此，他建议在留守儿童问题上，要将学校和家庭的责任区分开来，明确学校和家庭的各自责任。

“学校设置再多的制度，给予再多的关爱，都比不了父母家庭给予的。对于这些孩子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家庭了，关爱留守儿童，一定要强调父母的责任。”戴飞洪说。

去年，我省出台了《关于加强农村留守儿童关爱保护工作的实施意见》，戴飞洪的建议被采纳。

《意见》要求

父母外出务工前，要到学校、社区、所在村进行报备。

记者调查

《意见》在基层知晓率不高留守儿童父母外出务工前很少报备

强调家庭责任、父母责任是《意见》中很大的一个亮点，但记者走访台州留守儿童较多的几所学校时发现，极少有父母会根据《意见》的要求主动向学校报备。“几乎没有家长主动到学校报备自己外出，都是开学后老师一一问学生统计的。”戴飞洪说。

丽水市北山镇学校也有着同样的情况，“老师充当统计员，一一与父母核实外出情况。”北山镇学校校长王建波说。北山镇同样是留守儿童“重镇”，北山镇学校是青田滩坑库区唯一一所镇级九年一贯制学校，全校176名学生，留守儿童占了三分之二。

而记者在温州走访时，甚至有的老师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份《意见》。“这份《意见》真没听过，也几乎没有家长到学校告诉老师自己要外出了，都是老师逐一询问核实的。”温州市苍南县矾山二小三年级班主任郑婷婷说。

留守儿童家长责任意识薄弱相关规定执行情况堪忧

戴飞洪一直关注着《意见》，毕竟其中的每一条对留守儿童来说都是一种保障。然而，因为教育、经济以及认识等现实问题，《意见》中的很多要求还只是“指导意见”。

省民政厅社会事务处相关负责人无奈地表示，这与家长对自己的责任意识不到位有很大关系。

“绝大多数家长没有报备意识，也并不觉得需要报备。”郑婷婷说。戴飞洪也有同感，“没有强制的惩罚措施，《意见》是很难推行的。”

去年，浙江还出台了一个关于留守儿童的“福利包”：《浙江省未成年人保护条例》（以下简称《条例》）时隔6年再修改，专门为留守儿童增设了一章，强调家庭监护主体责任，以及政府和部门、基层组织的责任，社会参与的方法等。

《条例》规定，留守儿童的父母未将委托监护情况、务工地点、居住地址和联系电话等信息告知村（居）民委员会和就读学校、幼儿园、托儿所的，由县级人民政府民政部门责令限期改正；逾期不改正的，可以处200元以上1000元以下的罚款。

但据记者初步了解，这一项的知晓情况也不乐观，更不用提执行。

《意见》要求

父母尽量做到一方外出务工，另一方留在家中照顾未成年子女，或携带未成年子女共同生活。不得让不满16周岁的子女脱离监护单独居住生活。

记者调查

开监护人证明

要把孩子带出去读书的家长多了

《意见》《条例》都提到，尽量做到一方外出务工，另一方留在家中照顾未成年子女，或携带未成年子女共同生活。虽然按要求做的人还不是很多，但王建波表示，的确已有人开始行动，“父母打工条件稍微好一些的，会想着把孩子带出去，或者是家里实在是没有人，长辈亲戚靠不住的，只能是带到身边去。”

青田县巨浦乡政府的一项统计也印证了这一结论。“最近，来开监护人证明的家长多起来了，工作日差不多每天都有一份。暑假快到了，估计是想把孩子带出去读书，那么这个证明就是必需的。”巨浦乡政府的一位工作人员说，以前一年到头也没几份，而从去年开始，开这个证明的人明显多起来了。

戴飞洪也说，去年起，不少留守儿童的父母陆续回乡，不过他分析这是由于西瓜形势不好的原因，“今年形势不错，他们可能又要外出了。”

郑婷婷的班上原来有十多名留守儿童，去年有五六个孩子的家长返乡，“因为孩子明显开心多了，情绪很好，言谈当中多了很多我妈妈，我爸爸。”

温州市苍南县矾山镇因矿得名，曾被誉为“世界矾都”。1999年，当地小矾厂和炼矾点全部被关闭后，靠着采矿、炼矾谋生的人们纷纷走出矾山，外出包矿、做矿工。

“爸爸妈妈都在外面赚钱，一年会回来五六次，但并不是每年过年都能回来。”今年上三年级的蔡诗涵腼腆又文静。去年，蔡诗涵的妈妈因为怀了二胎回到家里。“弟弟现在半岁了，每天晚上他都睡在我和妈妈中间，我感觉好幸福啊。”她开心地说。

不少留守儿童寄宿家教家

不会将那儿当“家”遇事憋心里

当然，更多的留守儿童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继续与父母分离。

在台州，由于父母外出经商或务工，不少留守儿童过着寄宿生活，茅畲小学六年级的楠楠（化名）也是其中一员，“爸爸妈妈在杭州萧山种西瓜，不让我回家里住，怕影响学习，所以我从一年级开始就住在家教家里了，现在我妹妹上二年级了，也和我一起住在家教家里。”

虽然，楠楠和妹妹每顿饭都在家教家里吃，但姐妹俩说从未将那里当成“家”，遇到什么事情，大多时候都是憋在心里，也从来不会主动给父母打电话。“他们也就办事情的时候会回家，我也没有那么激动，习惯了。”楠楠说。

据了解，留守儿童寄宿在家教家里的情况十分普遍，一个家教往往要带十几个孩子，别说心理上的关怀，生活上能照料过来就算不错了。唯一与和老人住在一起不同的是，家教们可以辅导孩子做作业。

《意见》要求

各级有关部门要认真履行职责，共同建立农村留守儿童关爱保护工作网络。

记者调查

部门协同联动

不断强化家庭履责的法律意识

对于《意见》，也有了解程度较高的地方。

在衢州开化县池淮镇明德小学，记者随机问了几位老师，全都对《意见》有了解，“《意见》下发后，我们组织了全体教职工进行学习。”明德小学校长程来富说。

团江山市委为了了解农村留守儿童关爱工作落实情况，制作了调查问卷。“从目前回收的情况看，江山辖区其中11个乡镇、街道有留守儿童2481人，《意见》下发一年，留守儿童监护人对该指导意见的知晓率达67.19%。”团江山市委大大王超说。

对《意见》提出的“报备”要求，据各乡镇（街道）、学校统计，一年来共接到报备数量190次。“为了有针对性地开展关爱保护工作，像父母双方外出的情况，要求父母委托监护人，社区、学校确定结对帮扶人。”衢州市民政局相关工作人员说。

至于“每个村要落实1-2名儿童福利督导员”这个要求，王超表示，江山市已有175个村、社区按要求进行了落实，“出现留守儿童父母失联时，村里和镇里会帮助其联系该留守儿童的近亲属进行帮助照顾，并通过政府救助等手段保障留守儿童的基本权益。”

据家长返乡的季节特点搞活动

沟通责任义务

开化是劳务输出大县，统计显示，34万人口中有8万多外出务工人员，留守儿童有1万多名，以明德小学为例，目前留守儿童的数量占全体学生的五分之一。也因此，针对留守儿童的工作已成小学日常工作的一部分。

在茅畲小学，根据“西瓜的节气”特点，学校特地将亲子活动、家长会等安排在每年11月，也就是家长们集中返乡的日子，趁这个时候向家长们强调家庭责任。

北山镇学校的老师则是通过“同走学生路”的家访活动了解学生情况，与家长沟通责任义务。

日前，温州召开了全市农村留守儿童关爱保护工作联席会议暨“合力监护相伴成长”专项行动推进电视电话会议，其中强调的一点就是要加强农村留守儿童关爱保护政策宣传工作，强化家庭履责的法律意识。

《意见》要求

有关部门要广泛宣传农民工返乡创业就业政策，加强农村劳动力的就业创业技能培训。

各地要积极引导支持社会力量依托社区综合服务设施和农村文化礼堂、“春泥计划”实践点开办爱心课堂。

记者调查

根据当地情况制定政策

大力支持农民工返乡就业创业

矾山镇团委大大林佳佳告诉记者，矾山镇正在发展旅游业，镇里也有计划地培训妇女统一肉燕（当地特色食品）包装，“就是想能不能吸引妇女回乡，让她们在家门口也有个营生。”

据悉，温州召开全市农村留守儿童关爱保护工作联席会议后，将依据《国务院关于支持农民工等人员返乡创业的意见》，制订并实施返乡农民工创业培训行动计划，制定和落实财政、金融等优惠扶持政策，落实减税降费政策，为农民工返乡创业就业提供条件。

开展丰富多彩的校园活动

让孩子们感受陪伴、被爱和自强

除了鼓励支持留守儿童父母返乡创业外，为了缓解留守儿童的心理问题，学校方面也做了不少努力。

茅畲小学创办了台州第一个留守儿童少年宫，利用学校的师资力量开展丰富多彩的活动。“我不想跟爸爸妈妈出去读书，我在学校里有很多同学，平时还能参加很多社团活动。”不少留守儿童这样告诉记者。

“我们通过开展小山鹰丰翼行动，以丰富多彩的校园活动转移留守儿童的悲伤情感，使孩子们能从快乐的学校生活中感受陪伴、被爱和自强。”戴飞洪介绍，目前该校不少留守儿童已较以前有了很大差别，“父母离开的时候不会撕心裂肺地哭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但戴飞洪也坦言，师资力量不足是个很大的问题，“毕竟专业技能有限，对某些专业性较强的社团活动，只能做一些简单的辅导。”他希望，相关部门能够为学校整合更多人力、财力资源，让孩子们能常态化地享受校内生活带来的充实和快乐。